这本书的编写与出版其实触碰到了当下护理教学的一个坚硬的准则，即是“教育”还是“教练”？如果是前者，就得化育、滋润心灵，精心去教化、去塑造灵魂，追逐崇高与神圣，学习优雅、优美与幽默。如果只是后者，那就是系统归纳基础知识，参照最新的技术规程去“边讲边练”好了。从短期的功利主义来看，“教练”模式培养的护理学生上手更快、技能更熟。但从长远的效果看，“教育”模式化育而成的，内心中有崇高、有神圣、有优雅的护理学生更能适应“全人”的护理，更能明了护理的真谛。

　　时至今日，仍没有人敢质疑现代护理的开创者南丁格尔是一位好护士。其实，南丁格尔本是一位文学士，她早年读过的人文经典远比护理技术规程多。她是在英国贵族化的博雅教育中完成她对人的理解、对人的悲悯和慈爱的。后来，她只是短期赴德国进修过护理技能课程，回国后就急切地投身于克里米亚战争的战地救护之中。从本质上讲，南丁格尔的道路是全人的“教育”化成，而非单一的专业技能“教练”打磨。

　　今天，当我们重读她的《护理札记》时，会觉得首先感染我们的不是技术魅力，而是人性的召唤。南丁格尔《护理札记》的基本思想就是“照顾比治疗更重要”。是南丁格尔开辟了“以照顾为中心”的护理专业化服务。她认为护理医学的核心价值是人性的呵护，是身心灵的照顾，是病中的温暖和舒适，是沉沉夜色中希望的星光，是残缺生命中有意义的圆满。南丁格尔后来还做过伦敦圣托马斯医院的院长，她在《医院札记》中更是提出要发起一场以“舒适为中心”的设施改造运动。因为疾病不只是身心受损的结果，而是一个身心蒙难的痛苦历程，完整的治疗一定不只是着眼于器质性损害的阻断与修复。

　　毫无疑问，现代护理技术、制度愈来愈完善，但无法取代情感层面的投入。一个优秀的护理系统绝不只是设备先进、技术卓越、条令严明，还必须流淌着源自生命神圣的舍身救赎，发自浓浓亲情的献身拯救，出自社会美德感召的公共扶助及对弱者的无私关怀。比较而言，护理系统中等而下之的是技术崇拜、情感中立语境中的条令式服务（公事公办），最恶劣的当然是医患冲突语境中情感悖反的刁难式服务。悲哀的是，现代医院制度只重视技术驱动而忽视情感驱动，在价值取向上对条令式服务和刁难式服务越来越容忍，以致这两种服务渐渐由潜流成为显流。如果不从观念上矫正这一价值迷失，几乎无法改变有技无情的服务格局。

　　如何回归南丁格尔式的护理价值，必须从学校的护理教育改革开始，要让护理学的传人一开始就接受博雅精神的人文熏陶，通过精神阅读来播种仁心与博爱，先“教育”，后“教练”。

　　（作者系北京大学医学部医学人文研究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