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9月中旬，黑龙江省抗洪抢险工作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让黑龙江省卫生厅厅长赵忠厚感到特别欣慰的是，在此期间，实施乡村一体化管理后的广大基层医疗队伍经受住了紧急医疗保障的考验：整村撤离时，有村医跟上；整乡转移时，有乡医保驾护航。“灾难进一步印证了，基层医疗队伍是医改的第一道防线，决不能垮坝溃堤。确保这道防线，落实好基层医改政策是关键。”

　　■来自省医改办的一封信

　　去年，黑龙江省佳木斯市桦川县等地有村医反映，村卫生室的公共卫生服务经费一直没有补偿到位。这引起了该省卫生厅的警觉：基层医改各项经费能否真正落实？村医、乡医收入有没有保障？黑龙江省卫生厅于今年1月推出医改问询制度，以确保基层医改不差钱、不跑偏。

　　桦川县是国家级贫困县，该县主管医疗的副县长王斌告诉记者，桦川县共有22万人口，其中农业人口15万；村医216名。地方财政收入仅1.6亿元，加上国家和省里转移支付经费，一年的收入不过3亿元，去除人员工资之后，剩下可以灵活使用的钱只有6000多万元。

　　推行医改问询制度之初，王斌和桦川县县长、县委书记都收到了黑龙江省卫生厅医改办负责人王国栋写来的一封信。在信里，卫生厅将桦川县基层医改出现的问题、配套经费如何落实、问题怎样解决都写得清清楚楚，这让桦川县下定决心去解决基层医改中遇到的问题。

　　实施医改问询制度后，桦川县一次性拿出1000万元卫生经费，相当于今年全县各项灵活支出的1/6。实际上，今年桦川基层医改的各项支出只需300多万元，王斌坦诚地对记者说，剩下的700多万元主要是还前3年的历史欠账。

　　王斌说，对于一个特困县来说，想要补足各个领域的配套经费，有时真的是力不从心，手里的钱就那么多，“如果拿来建公园、修公路，全县老百姓都看得见，可一下子给卫生拿出那么多钱，说实话，刚开始真觉得这钱花得不那么‘明显’”。

　　王斌笑言，要让桦川的卫生工作从后进变先进，确实需要把各项基层医改的地方匹配资金补偿到位，并确保不层层截留。对于桦川来说，医改问询制度等于提供了一个一步到位解决问题的机会。

　　■让基层政府对医改知根知底

　　对于以农业经济和农村人口为主的黑龙江省来说，基层医改意义重大。医改问询制度的核心就是让全省133个县（市、区）政府对基层医改知根知底，而今年的重点在于督促各地将各项基层医改经费足额落实到位，补齐几年的欠账。（下转第3版）（上接第1版）

　　对于一个经济欠发达的省份，基层医改经费从哪里来？在和各地主管卫生的负责人接触中，王国栋感到，县级财政对于基层医改到底需要多少钱心里没底，总觉得这是一个无底洞，对医改投入犹豫、拖延等问题普遍存在。

　　据统计，问询制度实施前，该省各地未拨付的国补、省补资金约3亿元，应配套未配套资金约2.3亿元，应保障未保障资金约2.8亿元。因此，医改问询首先就要弄清楚基层医改到底差不差钱。

　　为此，黑龙江省卫生厅算了一笔账：医改启动以来，卫生厅在编制核定、中央奖补资金、省内绩效工资、药补资金等方面，为地方政府争取到了国家和省级多项资金保障和政策支持。仅2012年，该省卫生厅争取到的对政府办基层机构各项补偿补助资金约5.5亿元，平均每个县（市、区）417万元。同时，各地还有中央、省级转移支付等补助。例如，该省方正县的地方收入虽然仅4亿元，但各项转移支付达8亿元，其中有57%的资金用于民生支出，民生支出中至少有1/3应投入卫生。因此，只要肯投入，基层医改不仅有政策，而且钱也够了。

　　在医改问询中，卫生厅邀请各地政府主管领导及财政局等有关部门负责人参加，针对基层医疗卫生机构运行新机制建立、巩固及完善情况，基本药物制度实施情况，基本公共卫生服务均等化等落实情况，通过财务账目核实、工作问询、现场考察与推进、政策解读、工作纠偏、经验推广等方式，对全省13个市地及133个县（市、区）卫生局、卫生部门（机构）和相关医疗卫生机构逐一进行问询。

　　■怎么补怎么花  心里有了数

　　今年，黑龙江省密山市连珠山乡新发村卫生室村医于文单，陆续拿到前几年被拖欠的基本公共卫生服务经费、基本药物补助，一般诊疗费和新增的每个村卫生室每年2000元的运行经费。她笑呵呵地说，到年底，平均每个月应该能有3000元的收入。“我今年39岁，从1995年开始当村医起，就总听说村医的春天就要来了，今年终于来了。”

　　密山市今年对基层医改陆续投入1000多万元，其中626万元是追拨追补资金。该市副市长金香兰说，密山市财政收入有4.3亿元，加上转移支付、专项资金，一年共有19亿元的财政经费，应该说拿出这些钱不难。只是由于医改之初各项政策不太明确，钱怎么补、怎么花，大家都在观望，加上重视程度也相对弱一些，导致公共卫生经费等地方匹配资金一直没有落实到位。通过医改问询，卫生厅给该市有关部门讲清政策、说透道理，密山市今年已将对基层医改的保障纳入预算管理。

　　采访中，该省一位县卫生局局长告诉记者，卫生部门对于各项专项经费是否到账并不清楚，很多时候我们“掐”着文件去找财政局，人家才肯承认钱确实早就来了。实行医改问询后，县里一年对基层医改的投入有多少钱、何时到账、怎么花好，我们都能做到心里有数。

　　据黑龙江省卫生厅统计，医改问询后，全省133个县（市、区）共追拨、追配基层医改资金6.67亿元，大部分县（市、区）已将基层医改的保障纳入预算管理。这意味着，这笔保障经费已经成为各地财政的经常性支出。

　　但医改问询的效果也并非“红旗飘飘”。王国栋说，医改问询只是一种督导手段，通过该省卫生厅医改办历时半年多的问询，仍有部分县（市、区）未做整改，接下来就涉及问询制度最为艰难的环节：如何问责。

　　对于各地卫生主管部门，省卫生厅可以将医改工作成效和资金分配挂钩，通过对基层医改政策落实到位的地方在项目、资金上给予倾斜等方式奖优罚劣。但对于各地主管领导的问责，尚需要省级政府给予支持和配合。

　　■梳理基层问题：先入轨后完善

　　记者在黑龙江省采访时发现，即便是配套经费能够补偿到位，基层仍然有诸多问题亟待解决。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村医告诉记者，实行基本药物制度后，村医的主要收入包括基本公共卫生服务经费、基本药物补助和一般诊疗费3部分，按照每千人对应1名村医计算，黑龙江省应该有1.7万多名村医，每位村医一年的收入大约2.82万元。但问题是，在缺乏村医退出机制的情况下，全省现有2.7万多名村医，这些经费由大家共同分配，因此实际上根本就拿不到那么多钱。 

　　一名村医对记者说，目前，该省实施的还不是紧凑型的乡村一体化，在一定程度上，村卫生室和乡镇卫生院还存在着竞争关系。尽管省里规定村医应承担不少于40%的公共卫生服务，但在实际工作中，村卫生室和卫生院的分工很难有量化标准。在这种情况下，由卫生院制定考核标准、考核村医并最终发放补助，大多数村医都对考核结果不太认同。

　　也有一些乡镇卫生院的医务人员表示，作为全额拨款单位，大家的工资国家都给包了，现在连取暖费等也不用操心了，但和未实行基本药物制度时相比，患者数量少了、医生收入减少了，加上绩效工资改革没有跟上，大家感觉好像又回到“吃大锅饭”的时代。

　　对于这些问题，赵忠厚认为，黑龙江省之所以选择基层医改问询作为突破口，正是因为从医改推进的轻重缓急来看，基层医改是“重”、是“急”。通过医改问询，就是要将基层出现的问题梳理清楚，让基层医改政策“先入轨”，然后针对问题“后完善”。

　　“绝不是钱到位了，基层医改就成功了。”赵忠厚说，如何通过完善绩效考核制度，充分调动医务人员的积极性，合理拉大收入差距，让国家投入的每一笔钱都落实在老百姓身上，是下一步改革需要着力解决的问题。